我跟在叔叔的身后,看着他随着步履不断起起伏伏的肩膀,心里依旧为刚才他说过的那些话语感到无措与迷惘。因为,这些话语和我想象之中的世界格格不入,与我那些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完全不同。
在我的童年之中,我也不是没有见过自己的所谓的亲戚,当母亲带着我站在他们的面前之时,他们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。表情之中,满满都是对于我的厌恶与鄙夷。
所以当我的母亲去世之后,他们理所当然地将我推给了我的父亲,本来这也没有什么。但是当我寄住在自己舅舅家的那短短三天之内,就在那短短的等待我父亲来接我的那几天,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们感到没理由的愤怒。
我被他们呼来喝去,自己就像一个佣人,没有资本去享受他们的帮助。我只要继续待在他们的家里,用他们的话来说,就会给他们带来麻烦。尽管他们并没有对我施加暴力,但那股藏在他们眼中的不满让我惴惴不安。
我明白,自己从来就不是他们的亲人,世界上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帮助,不求回报的爱。倘若你对于他们来说拥有利用的价值,你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帮助。如果你的到来只会给他们添麻烦,那么你什么都不是。
尽管,李警官并不是这么对我的……但眼前这个男人,用更加彻底的话语否定了我的价值观,否定着我过去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常理,这让我感到难以置信。
我跟在他的身旁,仔细一看,他的脸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愤怒,眉头剑般竖立起来。他发现我站在身旁,鼻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。他还在对我生气吗?我感到一阵慌乱,低着头跟着他走着。
“你……”他看着我担惊受怕的样子,似乎更加生气了,脖子变得通红,眉头别扭地挤在一起。
完蛋!第一天就给自己的叔叔带来这种印象,我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?
我缩起脖子,惊恐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就和他的红衣服一般热情的男人暴躁起来。
“算了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他将高高举起的手猛地放回自己的大衣口袋里,无奈地摇了摇头,似乎是对我很失望吧。
那也未尝不是好事,毕竟我这个人就是这样,悲观地面对这个世界,毕竟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令人感到抑郁的灰色不是吗?
“对了,你刚才也知道吧,我有一个女儿,你们两个年龄大概也就相差一年,或许你们两个能有点共同话题吧。”他用食指敲着自己的脑袋,看起来就像是头痛一般。
“还有,你别再把这副苦大仇深的脸带进我们家里,多笑笑,别总是唉声叹气的。”他对我做了一个鬼脸,结果只是让我嘴角微微扬起。
又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情。我虽然这么想着,但还是默默决定自己不应该给自己的叔叔添麻烦,只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。
只要他们不再讨厌自己,那就足够。
不知不觉,我们两人就在错综复杂的迷雾之中行走了大约十多分钟,这时,我看见叔叔的脚步突然加快,脸上本就外露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。
“我们快到了,高兴吧,你马上就要有崭新的人生了!”他兴奋地拍着我的脑袋,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表露出赞同的神情。
看着他脸上的那几乎按捺不住的喜悦,我只感到难以理解。难道家庭对于他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?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孤独的,家庭不过是维系着人们感情的脆弱羁绊而已。
然后我就几乎是被他拉扯着拽到我叔叔的家门口。
还没反应过来,我感到莫名的紧张。我该怎么称呼他的家人?我脑海之中一阵阵波浪,翻涌中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。我怎么可能跟他的女儿有什么共同语言,我跟原来初中班上的同学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啊。每天一个人在课间就孤独地坐在座位上,随便翻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书籍,就这样度过自己的光阴。
“快点,快点。”他没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,在我猝不及防之中打开了他家那扇大门。
茫然之中,我就脱掉了自己的鞋子,穿上一双看上去就比我的脚大太多的毛绒拖鞋。这个家里的气息让我感到非常陌生,但是意外的,没有任何让我感到抗拒的空气。
室内很明亮,一盏吊灯挂在大厅的正中间,房子看上去很大,的确如李警官所说。
家境优渥,指的就是这样吗?我看着身旁的叔叔,发起了呆。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生意成功的男人,他的一言一行都过于年轻与张扬,甚至带着幼稚与天真,就连他的外表与穿着都显得是那么带着少年的活力。
不可思议,不敢相信一个走入社会的人居然会如此一尘不染。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我眼前看到的一切,我就又被他硬生生拉回到现实。
“小白啊,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称呼又变了,他抓着我的左手,满脸如花一般绽放,“给你介绍一下啊,这就是我老婆,你以后就叫她婶婶,她的脾气可比我差太多了,你可别给她添麻烦啊,不然准有你好受的!”
我这才注意到,一个看起来也很年轻的女子坐在沙发,她留着长发,脸看起小巧而玲珑,眼睛里像是含着一汪泉水,皮肤过于白皙,露出冰清玉洁的后颈,慵懒地看着我们。
“嗨,”她似乎很困倦的样子,勉强撑起眼皮,向我招了招手,淡淡地笑着,两个酒窝绽开在脸上,“你就是小白良吧,欢迎来到我们家,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。”
我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,说了一句:“婶婶好。”
谁知道她像是头发被点燃了一般跳了起来,一瞬间那份困倦就像是烟消云散了一般,带着我难以理解的怒火冲到我的面前。
“叫我姐姐就好啦~”她突然间又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,让我愣住了。
什么情况?
“姐姐好。”我呆滞地说道,脸上别扭地牵扯出一个笑容,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的那个称呼让她如此不满意。
“哦~不能怪你,要怪就怪你的叔叔,对吧。”她的手如蛇一般缠上了叔叔的腰间,眼睛就快要贴上我叔叔的睫毛。
“小芳啊,”叔叔难堪地挠了挠头,“这称呼没有问题吧,你怎么又生气了?”
“这个称呼,你不觉得有点显老吗?”她捏了捏叔叔的脸颊,我在这一瞬间看到他露出一个看起来比哭还难看的笑脸。
我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,眼前这个场景的确很有意思,望着那个热情似火如沐春风的男人居然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,我就难以压抑住心中的笑意。
“别,小白良还在这里看着呢。”他窘迫地苦笑着,摇晃着自己的脑袋,似乎自己也觉得此情此景很尴尬。
“对啊,他以后就习惯了嘛,毕竟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处理夫妻关系的,对吗?”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如钳子一般狠狠捏住了叔叔的腰间,瞬间,我也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疼痛。
我感同身受地望着叔叔,在这一瞬间,我突然觉得他那拼劲全力保持住的微笑是那么让人心酸。
但不知为何就是想笑呢。
“等等等等一下,小璐呢?”叔叔突然说出这一句话,一瞬间,姐姐(婶婶)也愣住了,叔叔就仿佛金蝉脱壳般褪去身上的红色大衣,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小芳啊,你抓不到我了,我就知道你没有叫小璐起床,像你这样的懒虫能自己起来就不错了,怎么还会记得叫小璐起床呢?”他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手,拉着我往楼上跑过去。
“我带小白良去认识一下他的妹妹,你就先休息一下吧,别总是生气,不然脸上皱纹会越来越多的。哈哈哈哈!”
他狡黠地笑着,鞋子上像是踩着香蕉皮一样滑行着,带着我马不停蹄地往二楼跑过去。
“你先站在我身后,等会给你看好戏。”
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,对我做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“别吵醒了她啊。”
他说罢,毫无征兆地打开眼前这扇门,顿时一个乱糟糟的房间就出现在我的眼前,一堆堆书杂乱无章地摆放在桌子上,地上全是衣服,让人完全看不下去的脏乱差,我硬着头皮也走进了房间。
“小璐!快点起床了,你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怎么说的吗?”我听见叔叔笑嘻嘻地说着,不知为何他似乎带着嘲讽的笑意。
“爸!你怎么连门都不敲一下就直接闯进我的房间啊!还有你你你你怎么能掀我的被子啊!”尖锐的叫声让我瞬间清醒过来,这时我才注意到床上躺着一个人。
原来叔叔是掀起了被子啊,怪不得会这么愤怒。我点了点头。
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堂妹吗?我开始仔细端详着,看见的只是一头杂乱的短发,一副看上去很困扰的表情,以及那微怒而发红的脸庞,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男还是女了,改叫弟弟还是妹妹。
我再将目光向下瞟着,看见的是犹如飞机场一般平坦的胸部。
好吧,已经可以判断出来了。
带着震惊与疑惑,我压低声音问向身旁的叔叔。
“叔,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女儿吗?这怎么又多了一个儿子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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